佛塔,是信奉小乘佛教的傣家人心中的圣物。從古至今,傣家人都認定佛塔里有佛祖釋迦牟尼的骨骸,具有佛光神靈、鎮(zhèn)壓鬼神、護佑村寨的作用。而且所有的好日子,都與虔心敬奉佛祖、佛塔有關(guān)。
賧塔是傣家人生活中的一件大事。按照千百年來的習慣,每年都要對每座佛塔進行敬奉,祈求來年平安吉祥,風調(diào)雨順。
佛祖的骨骸建成塔
賧塔的日子在傣鄉(xiāng)是個節(jié)日。在云南橄欖壩地區(qū)共有7座佛塔,賧塔的日子是在關(guān)門節(jié)和開門節(jié)之間(關(guān)門節(jié),傣歷9月15日,公歷7月中旬,開門節(jié),傣歷12月15日,公歷10月中旬)。不知是為了方便活動,還是祖先就留下了規(guī)矩,賧塔的日子都是選在月圓之日,當?shù)厝肆晳T稱為“趕擺”(即趕集,相當于內(nèi)地的趕廟會)。
傣族園曼聽大白塔渾體潔白,是本地修筑最早的、最高最大的佛塔,有1400多年的歷史。全塔通高20余米,塔基呈方形,分3層,一層四角各砌有一個佛龕;二層四角各有一個護塔法獅(法獅形如麒麟,顏色斑斕);三層四角各有一個小塔,圍住中間的主塔,形同母子環(huán)抱。
上世紀80年代初,曼聽村修復緬寺,將寺址遷移到這白塔旁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竟將寺內(nèi)釋迦牟尼的坐像面向了白塔。按照風水地理的常規(guī),這尊佛祖坐像應當是面向東去的瀾滄江,背靠西面的連綿群山。我?guī)е苫笞咴L了緬寺里的佛爺和曼聽村的一些老人,他們都指著白塔笑著對我說:“這都不知道?有塔在這里呀!”后來,在曼聽緬寺的壁畫中,我注意到這么一個關(guān)于佛塔來歷的故事:在佛教還沒有進入這里的時候,人們信奉的是原始宗教。一天,召勐(“召”是王,“勐”是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(qū))叭阿拉武帶領(lǐng)百姓和頭人去打獵,來到了距披雅(“披”是鬼,“雅”是妖怪、妖魔)很近的地方。披雅變成一只美麗的金馬鹿,把叭阿拉武引入自己的住地,要吃了他。在叭阿拉武的一再哀求下,披雅和叭拉阿武答成了協(xié)議:每隔7天送一個人給披雅吃。后來,犯罪的人被吃完了,奴仆也吃完了,叭阿拉武沒辦法,只好把自己的兒子阿拉哇召公滿送去給披雅吃。
披雅每7天要去朝拜天皇。這天,披雅朝拜還沒回來,帕召(傣語:佛祖,指釋迦牟尼)領(lǐng)著佛爺、和尚來到這里,看到阿拉哇召公滿在哭。問清原由后,帕召就放了他,自己去找披雅了。
披雅從天上回來,見小孩不見了,便對帕召大動肝火,咆哮著沖向帕召,與他斗起法來。最后,披雅的法術(shù)用盡,只有歸降。帕召命叭阿拉武與披雅訂立條約:披雅不再吃人,叭阿拉武為他修一座廟,每年給他送一次祭品。
后來,帕召講佛要走了,百姓們擔心披雅反悔,又要吃人。帕召說:我死后,你們把我的頭頂骨拿來建塔,披雅就不敢來作亂。帕召死后,百姓就把他的骨骸拿來建成塔,每天早晚都要敲響大鼓,告訴披雅,有佛主在此,你不可胡來。曼聽的大白塔里埋著的是佛祖的肋骨。所有曼聽村的傣族人都這樣告訴我。
兩天前,曼聽村全村的人出義工清理佛塔四周的雜草,并挖土、填坑、平溝。幾個男人腰間系上拇指粗的尼龍繩,爬上高高的塔尖,用掃帚刷上石灰漿。沒多久,石灰漿在陽光的照耀下風干,整個白塔熠熠生輝。和尚們也在忙碌著打掃緬寺,幾個小和尚爬到圍墻外的那棵菩提樹上,安放朝著四個方向的四個高音大喇叭,這是為到時播放音樂和念誦各方來賧塔的鄉(xiāng)親們的姓名、敬奉的錢物數(shù)目的?! ?/p>
失而復得的“塔心”
波濤嘎徠已經(jīng)60多歲,個子不高,一說話就會露出兩顆銀牙。在戶口本上的名字叫巖溫,但人們卻習慣叫他波濤嘎徠。“波濤”在傣語中是大爹的意思,“嘎徠”來源于他的父親叫乍嘎徠。在過去,傣族社會的行政官員分為“叭、乍、先”三級。波濤嘎徠和父親乍嘎徠就是屬于“乍”那一個級別的,所以,年輕時人們叫他嘎徠溫,現(xiàn)在老了,人們就叫他波濤嘎徠。
進入關(guān)門節(jié)以后一直到開門節(jié),就會有很多的賧事活動。早在半月前,波濤嘎徠就訂做了一個長7米有9級的“懂”(一種祭品,是給去世親人的靈魂升天用的)賧給已經(jīng)去世的父親。還有兩個自己做的“頓票”——他砍來兩節(jié)竹子,用鋒利的大尖刀把竹子削光、破開、鉆孔,再剪些紙花做成一面面小旗子插上去,很是好看。這是賧給子孫后代的,意示著給子孫后代存下了用不完的錢,過不盡的幸福日子。
波濤嘎徠還記得,小時候整個寨子只有4間瓦房,他家就有一間。每到過賧時,父親從不吝嗇。建國后土地改革時,他家被劃為地主,田地都收歸了合作社。再后來,文革開始了,緬寺被拆,也不再允許過賧。沒了緬寺,父親就在夜里偷偷地去賧塔。沒想到有一次被人發(fā)現(xiàn)了,抓去關(guān)在倉庫里。沒多久,這個大白塔就被公社革委會的人炸毀了。
上世紀80年代初,傳統(tǒng)的風俗習慣得以恢復。當大家決定要重新修復大白塔時,塔心卻不知去向?!八摹笔怯媒疸y打造成一個像牛心果似的心狀物,用兩個銀碗罩著深埋在塔身里,起著鎮(zhèn)護佛塔的作用,是佛塔的靈魂。沒有塔心的塔是不靈驗的。人們四處尋找毀塔時失落的塔心,可是哪里想到,波濤嘎徠的父親乍嘎徠卻把塔心拿出來了。原來是毀塔時,乍嘎徠再次冒著風險,把塔心撿回家藏了起來。有了塔心,塔很快就修好了。
佛塔前的許愿
下午3點多鐘,波濤嘎徠從酒桌上站起身。今天他家擺了好幾桌酒席,他要大家繼續(xù)喝著,自己把賧物送過去。波濤嘎徠叫人幫他抬上掛“懂”的竹杠和一把鐵鏟,自己端著那裝著7米長的“懂”的盤子,要去賧塔了。
在白塔圍墻外面的開闊場子上,已經(jīng)停滿了前來賧塔的人的摩托車、拖拉機。婦女、小孩們慢步、輕溜著在隨地而擺的小攤面前尋找各種吃食,男人們則在一旁圍觀斗雞,時不時發(fā)出陣陣哄笑聲。大部分人魚貫出入圍墻的3個小門之間,到里面的佛塔前賧奉許愿。波濤嘎徠脫了鞋、端著東西從右邊的小門進去——這是有規(guī)矩的,進是走右門,出是走左門,中間的那個大門是專給出家人走的空門?! ?/p>
波濤嘎徠來到塔前和尚們擺的一長溜桌子前,虔誠地跪下,掏出5塊錢交給和尚。桌子后面的四五個和尚有的收錢,有的記賬,有的拿起麥克風念道:“曼聽村波濤嘎徠,賧塔5元;祝愿身體健康,兒女生意興隆?!甭曇敉ㄟ^四個高音大喇叭傳到高高的天宇,傳遍遠近的山山水水,前來賧塔的所有鄉(xiāng)親和附近村寨都聽到了。等和尚念畢,波濤嘎徠站起身來,拿出兩根蠟條,雙掌合十,圍著白塔,低著頭、光著腳轉(zhuǎn)了3圈。最后來到緬寺前方,對著白塔,面朝西方,點燃蠟條。香火裊裊地燃著,悠悠地飄向天空,波濤嘎徠向佛塔走去,然后跪下,把自己心中最秘密的心愿悄悄告訴佛塔,希望得到它的庇佑。
然后,波濤嘎徠來到一旁,把“董”在那根預備好的長竹杠上系好,豎起來,用鐵鏟把竹杠栽好。之后把兩個“頓票”拿進緬寺佛祖面前放好,朝著佛祖拜了三拜,并拿出一大坨白線,拴著“頓票”,把線越過緬寺的橫梁、磚墻,朝寺外十多米遠剛萌發(fā)著些綠葉的兩棵小菩提樹上拴好。這兩棵小菩提樹是波濤嘎徠種下的,經(jīng)過幾個月的成長,已萌發(fā)的新芽證明菩提樹已經(jīng)成活。這個儀式意示著這兩棵菩提樹已獻給了佛祖,將和緬寺周圍眾多的菩提樹一樣成為神樹,得到佛祖的蔭護。
浪漫的賧塔夜
天未黑盡,一輪皓月就爬上東邊的山梁,潑灑在天地間的銀色月光,把傣鄉(xiāng)照得一片皎潔。佛塔周圍擺攤的人紛紛點起蠟燭,人流走過,蠟光抖抖,平添幾分神秘。源源不息的摩托車馱著雙雙的人兒還在往這里趕,人氣瞬時間就旺盛起來。
人潮的涌集,那些已煮熟了用芭蕉葉包著的雞肉、糯米飯、酸牛皮、自家釀烤的谷子酒隨即好賣起來。人們紛紛找攏朋友、熟人,買上吃食,在草地上坐下;打開芭蕉葉,咬開酒瓶蓋,抓上一大塊雞肉,對著酒瓶喝下一口美酒。然后,氣運丹田,沖天大喊一聲“多哥”(傣鄉(xiāng)每逢歡慶時候的一種號子),附近周圍的人聽到這句喊聲,便會異口同聲地呼喊起“水、水……”。這時,堆放在壩堂中央的柴堆燃起了熊熊篝火,禮花也一個接一個地燃放起來,耀眼的火星伴著獵獵的呼嘯聲沖天而去。
賧塔夜的熱鬧,是會通宵達旦的。